秋雨连绵两天后,天气终于放晴了。
雨后天空愈发旷远深邃,但本就气候酷寒的辽东也越发寒冷,原本夯的平整的官道上积了不少的水,因着人马经过,地上出现了一个个积水的泥坑。
泥泞的土地上,枯黄的草摧折倒下,大半都倒伏在泥坑里。
官道上,长长的车队迤逦而行,瞧着少说也有百十辆车马。
车队不小,远远望去,车马像一只只满载收获爬行的蚂蚁。
“虽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商队,但前几天刚把孝敬送过去,孝敬很是丰厚,想来这些货物也值不少钱。”
季松将车队尽收眼底。他右手执鞭,嘴角勾出个报复的笑:“货物都归你们,但咱们约好的事情……二当家,还记得吧?”
“不就是五千两的银票吗?五公子既然张了口,兄弟们自然双手奉上。”
二当家爽朗大笑,说话间有人将厚厚一沓银票递到了二当家手中,二当家略微勒一勒马缰,马儿徐徐前行,待到了季松身侧,二当家亲手将银票递到了季松手中。
季松笑意更深,刚要接过银票,二当家却捏紧了银票。
季松浓眉挑起:“二当家这是何意?”
“这些银票,自然是要送给五公子的,这一点五公子不必担心,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,我几时少过给侯爷的孝敬?”二当家说着眉头一皱:“只是,侯爷素来不插手咱们兄弟的事,今日五公子与我们兄弟一起……”
话语略一停顿,二当家又笑了:“侯爷发起火来,咱们兄弟怕是担当不起。”
“二当家这是在怀疑我呢,”季松也笑了,他松了手,两手环胸叹息道:“得了吧,老头子有大儿子继承爵位,有二儿子驰骋边疆,老三老四也各有安排,只除了我,喝酒赌钱的小事也要管,我——”
季松有些说不下去,恨恨地闭了嘴。
同样是宁远侯的儿子,他的哥哥们仕途坦荡,季松并不羡慕——他一个老幺也没什么抱负,只想着少时靠父亲、大了靠兄长,吃喝嫖赌快活一生,如此才不负此生托生在了富贵的侯府。
没想到,他连喝花酒赌钱这点小事都不能如愿。
上个月他没怎么去花楼喝酒,而是赖在了赌庄赌钱。一开始他赢多输少,面前的银票银子堆了半张赌桌。
可惜后来他手气不好,先是将本钱输了进去,后来将手头的折扇、玉佩一并抵了出去,没想到输的更多。
他赌红了眼,一天一夜不眠不休。
他忘了自己是怎么回的家,只记得清醒过来时,自己已然欠了三千两银子的外债。
三千两不算少,够三百户六口之家舒舒服服地过一年。
这么多的钱,他自然不敢找父亲要,便假报要给军中将士添一批棉衣,偷偷摸摸地将这笔钱报了上去。
结果当然被他爹给看出来了。
宁远侯顾忌着儿子的脸面与自己的威望,将所有人赶出屋外,方才操起鸠杖狠狠抽在儿子身上。
宁远侯年近七十但老当益壮,抽起人来疼得人直抽冷气。所谓小杖受大杖走,季松自然不可能乖乖挨打,又不想在亲友面前丢面子,更想着在赌桌上赢回来,思来想去,便找到了二当家。
二当家出身自辽东最大的匪寨飞虎寨。匪徒嘛,散落在山里,占据着险要地位,打他难打不说,还划不来账。
强龙不压地头蛇,左右他们也有眼色,时常送上孝敬,做的不过分,宁远侯也就只当没看见他们。
当然了,倘若这群人做的太过分了,宁远侯也会敲打敲打他们。
此番季松缺钱,在山寨里住了半个月,见父亲没有掏钱的心思,当即恼羞成怒,说倘若老爷子不肯出钱,他便落草为寇。
宁远侯只当他在胡闹,却不想他从朋友那里得知商队的行踪后,又将其暴露给了二当家,想要以此换取五千两银子。
二当家喜出望外——
倘若把季松也拉下了水,此后宁远侯再敲打他们便底气不足,这可是大大的好事啊。
只是季松虽然是个睡在花楼赌场里的纨绔,但他毕竟是宁远侯的种,二当家唯恐他随了父亲,是个城府深沉的狠角色,此时并不全然信他,只是笑:“五公子,您要是缺钱,先拿这些银子去花,晚些还兄弟们就行。”
还?
季松生来就不知道还钱是什么滋味。
这句话,不过是激将而已。
看出二当家的担忧,季松爽朗一笑,反手自二当家背后的箭筒中取出一支长箭,又信手取过弓。
引弓,搭箭。
季松眯着眼松了手指,长剑朝着商队中唯一的马车而去——
季松弓马娴熟,自然百发百中——
长箭钉在马车车厢上,米白的箭羽不住地颤动,铮铮之声惊得沈禾钻出了车厢。
车厢不是什么好木头,箭簇破开木料,深深嵌进车厢里,整个箭头都没了进去。
好在长箭已经不再颤动。
沈禾顺着长箭的方向望去,在地动山摇的动静里看到了滚滚烟尘。
烟尘渐渐散去,几十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出现在眼前,他们个个手持弯刀,瞧着很是不善。
壮汉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