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早安歇的,并非只有沈禾一人,季松也一样。
虽说季松也在等待宴席结束,但他并非是在等待父亲,而是想与那位同沈家兄弟交好的王祜王布政使谈一谈。
季松与王祜相识已久,私底下叫他一声叔叔,自然清楚王祜的脾性——
自打到了辽东,王祜没少自顾自怜,说一朝为官,飘零在外,师友难见。此番见了故人,肯定要问他许多事情,这场宴席,轻易可结束不了。
偏偏这位王布政使酒量平平,等他吃完酒席再醒了酒,怎么说也要到次日中午了。
因此季松虽然好奇沈禾那位未婚夫,却并不心急,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睡觉——
他在飞虎寨待了一个多月,虽说备受优待,可土匪窝哪有自己的院子舒服?
次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,估摸着王祜起身了,季松熟门熟路地到了王祜院子外,不等进门就扬声道:“王叔,我给您报喜来了!”
王祜笑着出屋迎他:“小五,你总算舍得来看我了?”
“王叔这是什么话?”季松笑:“此番得了那匪首的首级,我昨日便想将它送到您这里,之后枭首(1)也好、烧了也罢,一切听王叔的安排。”
“不曾想您他乡遇故知,忙着为好友接风洗尘,我何苦拿个首级去寻您的晦气?”
“方才听说您酒醒了,方才敢告诉您这个事。”
王祜见季松两手空空,便知道那首级还在他那里,再加上宿醉带来的困倦,王祜只道:“枭首就是,左右现在天气冷了,挂上三五个月也未必会腐烂,正好让所有人都看看肆行劫掠是什么下场。”
季松称是,神情却拘谨为难起来。
王祜不明所以,只让人搬了桌椅到院子里,唤季松坐下才问:“怎么这副表情?不愿意将他枭首示众?”
“不是这件事,”刚巧有侍从送来茶水,王祜接过茶盏,刮刮茶叶小啜一口,季松却接过茶盏放到桌面上,一副焦躁神情。
清剿匪首保住了政绩,又遇上了故人,王祜心情颇好,不意余光见季松心神不宁。
此番季松帮了他大忙,王祜放下茶盏,正襟危坐地问他:“那是什么事?”
“就是沈先生做诱饵这事,”季松说话间长长叹气:“先前见他们,我言语不逊,说要让沈姑娘给我做……做暖床丫头……”
季松声音越来越低,王祜便笑了:“她也来了?”
“你慌什么,逢场作戏,长生看得明白,沈丫头也看得明白。再说了你可是侯府公子,他们还敢怪罪你?”
季松面色更苦:“怪罪倒是不敢,只是……”
王祜笑着接过话茬:“只是你看上了那丫头,怕因为这件事情得罪了她们父女?”
“王叔法眼,”季松苦笑:“已经得罪了。”
“昨天我去找沈姑娘道歉,还说对她一见倾心,没想到她说自己已经定下了婚约。”
“您瞧瞧,人家为了避我,都谎称自己有婚约了。”
王祜渐渐皱起眉头:“沈丫头没骗你,她确实早就定下了婚约。”
季松没了言语。
昨日沈禾的话,他大抵是相信的,相信她为了拒绝他,一时间将婚约说了出来。
不过他不愿意承认。
此番听到王祜的话,季松越发地不情愿:“王叔是不是记错了?沈家只有她一位姑娘?”
王祜自然看得出季松的不愿,斟酌道:“你说的,是不是沈长生的女儿,沈家的病西施?”
“病西施?!”
季松眉心折起。
只有叫错的姓名、没有叫错的绰号。倘若她绰号是病西施,那么她的身体状况……似乎真的不容乐观。
又想起她说自己过了年就十八岁了,可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,心头不禁有些怜惜。
“倘若是沈长生的女儿,那便是她了,”王祜轻笑:“私底下,我们管她叫病西施。”
“沈长生自小就身体不好,不然也不能以长生为名。没想到他的女儿也一样。”
“这丫头可不是长生的第一个女儿,他第一个女儿没满月就去世了,第二个女儿养到两岁,不知道怎得就没了。”
“有了这孩子后,长生花了不少力气才把她养大。”
“不过病弱归病弱,这丫头当真是好看。”
“也不知道她怎么长的,十二三岁的小丫头,温婉恬静,依稀看得出倾城之姿。”
“要说沈长好——就是她伯父,工部右侍郎——沈长好的闺女也是聪明漂亮,在京城贵女堆儿里出了名的出挑,可一旦碰见她,就跟……”
王祜斟酌了好久,似乎要找一个不那么刻薄的词汇。可他“就跟”了半天也没能找出下文,最后一拍椅子扶手:“你懂我意思吧?”
“懂懂懂,”季松一迭声地应,“王叔您接着说。”
王祜想说的,不过是什么萤火之比皓月、燕雀之比鸿鹄,简而言之都是废话,他也没心思听。
“西施可不光说她漂亮,还说她心思玲珑,美人解语嘛,”王祜说着叹息起来:“那丫头生来不足,还没学会吃饭呢,倒先学会了吃药。后来年纪大了,照旧见不得风,吃饭也有许多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