核对货物的事情并不困难,细说起来也不算繁琐,只是季松一直派人请沈长生前去,他才不得不亲自前往。
此番沈长生打定主意要陪女儿,无论旁人怎么说,他自屹然不动地待在院子里,出了事也有沈叔前去处理,季松便一连几日都没有见到沈禾。
眼见着商队整装待发,可沈长生还是没有出来的意思,季松浑身都不畅快,偏偏沈长生是沈禾的父亲、他未来的岳父,他又不能摆身份去压人,思来想去,他直接找到了父亲:“爹,儿子请您帮个忙。”
宁远侯这几天正因为秋冬换季难受呢,他多年的暗伤隐疾又开始蠢蠢欲动,感觉自己胳膊腿儿都漏了风,即便铺着虎皮褥子、抱着手炉汤婆子还觉得有点难受,若非每年猎户都会送来新猎的老虎、他会用虎骨人参等药材泡几坛子酽酽的药酒,而这药酒可以祛寒镇痛,他怕是早就疼得恨不得自我了结了。
此时季松前来,宁远侯难得多了几分精气神:“怎么,还要给飞虎寨送钱?”
“你不是拿了五千两银子?自己垫。”
季松:“……”
虽然一早就知道父亲会是这么个反应,季松还是有点无奈。他自顾自坐到父亲面前,拿起酒壶倒了杯酒,毕恭毕敬地送到父亲面前:“不是这事。”
虎骨酒金黄璀璨,像流动的黄金。宁远侯端起酒杯小啜,好久才出声:“你的意思是,动用库房的东西给沈长生补全货物?”
“你既然能拿出去,我就自然不会反对……这么点事也来问我,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?”
季松笑笑:“儿子这回,就是为了做男人来的。”
宁远侯总算给了他一个眼神:“看上那丫头了?”
“是,”季松笑意更深:“我想请您给沈长生饯行,那他必然会前来赴宴,我刚好和她说说话。”
宁远侯放下酒杯,微微皱起了眉头:“你这是纳妾,还是要娶妻?”
“娶妻,”季松回答得十分干脆:“成婚后我待在京城,正好洗心革面浪子回头。”
季松的意思,宁远侯自然知道;这儿子污名自保韬光养晦时瞒着所有人,即便是将他抚养长大、名为大哥实为父亲的长子季桂也不知道。因他放浪形骸,季桂没少收拾他。
实际上又岂止是季桂?一开始宁远侯也被气得够呛,后来把儿子关在了身边,才发觉他并非如表面上那般纨绔无用。
宁远侯问儿子缘何假作纨绔,季松只说了三个字:忠国公。
忠国公是宁远侯的同僚,两人同是边将出身,乙巳之变时同样立下赫赫军功,同样因着军功封侯。
不同在于,宁远侯封侯时已经到了天命之年,为人处世冲淡平和了许多,此后只安心办自己的差,并不怎么插手朝中的事;而忠国公年纪轻些,权欲也炽烈些,不住提拔自己的侄子门人还不够,最后把手插到了皇位传承上面。
那是南宫复辟的事了,他因着拥立之功权倾一时,获封国公之位。权力迷人心,他没少做权钱交易的事情,朝中有人想要升官,便奉上钱货拜入他门下,一时间朝野有“朱三千,龙八百”的说法。其中朱指皇帝,龙指忠国公。其权势煊赫,可见一斑。
彼时季松虽然只有十一二岁,但敏锐地察觉到忠国公势必惹来灭门之灾。
忠国公与宁远侯很有些龃龉过节,季松自然不会去提醒他,反倒很想看他自食恶果。
只是忠国公也是边将出身,他嚣张跋扈,皇帝自然会对边将起了忌惮之心。
偏偏乙巳之变时,勋贵家家戴孝、户户披麻,一代人没了后,季松居然算是勋贵子弟里最出挑的那个。
季松没办法,只好污名自保。
正巧勋贵子弟全是纨绔废物,季松顺势而为,假装被带坏,后来更是顺利地被父亲带到了辽东。
季松离开京城的第二年,忠国公造了先帝万岁爷的反,身死名灭,家族尽没。
那之后季松接着装纨绔,好在辽东冬日寒冷漫长,反倒给了他一个居家读书的机会。
此时儿子想要借着成家的由头扭转形象,宁远侯自然支持,只是堂堂的侯府公子娶了个商户女做正妻……
宁远侯有点不乐意:“娶个商户女做老婆,全天下女人都死绝了?”
“倒也没,主要是,我想娶个好看的,”季松笑:“不过爹您也知道,那群勋贵家庭的女孩啊,大多随了爹,一个个大脸盘子大鼻子。要是娶了她们,我说我因为老婆漂亮守在家里……别人不得骂我眼瞎啊。”
说完季松大笑,宁远侯也没忍住笑出声来。
武将嘛,大多五大三粗的,虽说妻妾模样差不了,奈何儿肖母、女肖父,姑娘们大多随了爹。
那可完犊子了。
当爹的大脸盘子大下巴,一个个黑的像刚从煤窑里出来。虽说女儿家能捂白,可那大脸盘子大鼻子,没个三五代人改不了。
不过凡事有例外,勋贵家里也能出几个好看的,只是宁远侯绞尽脑汁,还是没想出来那丫头是谁家的,只是道:“我记得谁家有个丫头……嚯,那大高个,浓眉大眼的,难得人还白,是英国公家的丫头么?”
“不是,是成国公家里的丫头,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