确定季松对自己存着利用之心、所以一定会回京求婚之后,沈禾心头巨石落地,哼着小调将那袋子珍珠拿到床头,又苦着脸,做贼一样将珍珠放到装常用品的箱奁(1)中。
幸好爹爹对自己足够宽待,装衣服的箱奁带了好几个,虽说其余的箱奁都已经装车了,但还有只放零碎物件的箱奁,倒给了她藏东西的机会。
不过心潮迭起之时,沈禾倒也没有睡意,索性拿出册《北齐书》细细观看——
来辽东之前,沈长生不仅帮女儿准备了许多的日用品,譬如润肤的泽膏、治疗冻伤的药膏,还特意提到旅途可能无聊,要女儿带些解闷的书籍,以便路上观看。
既然要解闷,沈禾自然直接带了《北齐书》——论跌宕起伏、趣味横生,哪本史书比得过《北齐书》呢?
是以沈禾越读越精神,当她再一次被祖贼逗笑时,敲门声忽然响起。
沈长生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:“苗苗歇了没有?”
“没有,”沈禾一愣,趿了鞋去开门:“爹爹……有事?”
儿大避母、女大避父,沈长生素来知礼,自打沈禾记事以来,很少在夜间见过父亲。
“无事……”沈长生因醉意而面颊酡红,沈禾连忙将父亲搀入房中:“爹,进来喝口茶。”
沈长生摆手拒绝:“不进去了。”
沈禾也不勉强,倒了杯茶水过来:“水有些凉,爹将就用些。”
沈长生接过茶水一饮而尽,意识略微清明了些:“苗苗,今夜可有人来见你?”
席间,宁远侯提起要让季松娶沈禾为妻,而王祜面上并无丝毫的震惊,一句话就惊得沈长生险些洒了酒水。
他虽然借着婚约拒绝了此事,却不得不担心此番赴宴,季松是否会来找女儿。
沈禾沉默着接过茶杯,笑着回话:“没有。”
没必要让父亲担心。
沈长生有些疲倦地靠在门框上。他闭了闭眼睛,疏朗胡须下的嘴微微动弹,最后睁开眼笑:“好。”
“今夜好生歇息,咱们明日就离开。”
次日沈长生早早叫沈禾起床,不想离开时,季松早就骑马等着了。
季松一身墨绿衣裳,腰间镶绿松石的银坠子闪闪发光,闪的沈长生眼疼头也痛。
见了沈长生,季松下马拱手道:“家父昨夜扶醉而归,此时尚未苏醒,特令晚辈前来相送。”
沈长生忍着反感虚与委蛇,季松也不多谈,寒暄过后便送其离开。
车队缓缓蠕动,只是沈长生上车时,马车车帘掀开了一条缝隙,映着粗糙的青布,细白手指格外鲜明。
季松遥遥目送着车队迤逦而去,久久不曾动弹。
季怀义凑近了道:“行了,总共分开几天,还在这依依惜别呢?”
季松低笑:“九哥,她撒娇的样子,特别好看。”
季怀义回以沉默,季松又道:“还没有问,九哥怎么来了。”
“也没什么,”季怀义笑了:“你闺女孝敬你来了。”
沈禾回到京城是在一个雨天。等沈禾父女回到家中时,连绵了好几天的雨还在下着,不过有人替沈禾撑伞——
小沈禾八岁的弟弟沈乔高高地伸长了胳膊。他比沈禾矮一个头,撑伞的动作有些艰难:“姐你总算回来了……娘让厨房做了好多菜。”
沈禾自弟弟手中接过了伞,声音很是疲惫:“太好了!我赶了好多天的路,好多时候都是咸菜大饼的凑合一顿……那水一股子泥腥味……”
“你活该!出去玩不带我,还顶着我的姓名出去,害得我只能在家里读书……”沈乔絮絮叨叨地抱怨:“赶紧去客厅,有莼菜鱼圆汤……”
说话间沈乔拽着沈禾胳膊往客厅走,忽然又停住脚步:“算了你先去换衣服吧,衣裳都湿了,别生了病……”
沈禾就这样回屋换了衣裳。
沈长生也差不多是同样的经历。
方才他在外头指挥车队,浑身湿了个彻底,本想着洗过澡再吃饭,夫人却执意不从,让他擦了擦身体就来吃饭,口中念念有词:“……外头太冷,先吃了饭再说沐浴的事。”
沈长生无奈地笑,张开双臂任由夫人摆弄,待她收手,方才抚袖落座。
全家人落座后,不等父亲动筷子,沈乔就殷勤地给几人盛汤——沈家人习惯在用餐前喝几口热汤暖胃。
头一碗照例先给了沈长生,次碗却饶过母亲周夫人给了沈禾:“姐你尝尝,鲈鱼鱼圆,还加了莼菜呢!”
西晋张翰见秋风起,便开始思念故乡吴中的菰菜、莼羹与鲈鱼脍。此后莼鲈之思便代指思乡之情。
而吴中,正是苏州别称。
两位祖籍苏州的旅人终于回了家,这碗莼菜鱼圆汤恰当其时,一家人便同时笑了起来。
屋外秋雨绵绵,落在整洁的鹅卵石小路上沙沙作响,惬意至极。
屋内菜香氤氲,沈禾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饭,不时谈些旅途中的见闻——
虽说食不言寝不语,但自家人吃饭,哪里有那么多的规矩?
周夫人举箸为丈夫夹了一只圆滚滚的虾仁,言语里带了关切:“怎么不见穗儿?”
沈穗便是跟